生命中的鹽
Hey, are you okay?
What happened to you?
Thanks for your concern. I’m okay...
I just... just separated from my boyfriend.
Ohh...
Customs officer露出想笑又不忍的表情，大概覺得這個亞洲女生拙的可愛。
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通關，拖著滿載的行李與沉重的身軀──離別之際感冒了，咽喉腫脹，頭暈目眩，全身痠痛，晨忻照顧我整晚，倒水、拭汗，無微不至卻未見好轉，原來思念真的使人病──兩週前初到哥本哈根時，不顧亞洲人已經夠顯眼，在熙來攘往的中央車站，我恣肆啕哭。今日再別，悲傷的情緒相同，情感的厚度已然增深。
這趟旅程來得突然，不多久前才在日記寫著：「感謝科技，讓我可以在睡前陪他吃上一頓飯，或於清晨醒來伴他入睡。儘管總是打著哈欠揉著眼睛，嘲笑彼此只能見著對方邋遢的模樣，但什麼也阻止不了我們。一個早起些，一個晚睡點，是我們現階段所能替這段感情盡的努力。這麼說其實又不太貼切，因為做起來並不費力啊。是那樣心甘情願地熬夜，心甘情願地等待。」沒想到，這麼快就可日日與他共進每餐。我們一起逛超市，拿著手機辭典在丹麥文海裡尋覓食材（儘管還是將增稠劑誤認成白醬）；我們一起下廚，協力完成隨興任意的家常料理。等待雞腿烤熟或湯沸騰的時間，我們在爐前緩緩擺動，踩著拙劣的步伐，試圖跳上一曲華爾滋；用餐前再煞有介事地鋪上桌巾、擺放杯盤，成雙成對的餐具格外賞心悅目。
分隔兩地時，距離帶來的不安經常蒙蔽心智，讓自己負氣地不回訊息、不接電話，或淌著淚水睡去。情緒過後，懊悔自己沒好好珍惜僅有的相處時間，卻無可避免地犯同樣的錯。好容易我們再見了，浸淫在幸福之餘，仍不免受過往陰影干擾，喪失自信，喪失信任，口不擇言，言不由衷，有形無形傷害我最愛的人。
幾次誤解與爭執，我們不再只是談戀愛。
陳雪在書中說過，「愛與喜歡最大的不同，就是，愛一個人時，也可能對他產生負面的感受。」愛情最初建立在彼此的喜愛之上，進入關係後，除了喜愛，還有更多不同的情緒及感觸，甚至，我們必須跨過某些「不喜歡」的時刻，去認識，去理解，感受對方的美好、矛盾、軟弱、錯亂，以及尚未完全成熟的部份；同時，也像照鏡子般看到自己的這些。
一段關係中，並不是女生（或表面上的弱方）就比較需要被照顧。我的任性、乖僻、自卑、不安，亦讓晨忻不知所措地落淚。起初我感到不捨，並驚異於有人因我而哭；後來，我感到痛徹心扉──沒有更貼切的字詞足以形容──我自責，竟讓心愛的人這樣難過；若可以，我願窮盡一生努力不再讓他哭泣。
十天的假期多珍貴。我們走遍哥本哈根，搭火車與郵輪繞行松德海峽，在瑞典留下足跡，感受兩國的異同與美好。北歐氣象萬千，前一日豔陽高照，後一日又大雪紛飛，不變的是低溫，以及右手掌心傳來的熱度。我們有時奔跑，嬉笑，街頭擁吻，歌唱，享受族群多元的國度裡的自由。十天裡面，除了照相、探路、查字典，我們幾乎不用手機、不上臉書，生活卻被填得更滿。
有時會想，只要撐過遠距離，就再沒什麼能折磨我們了，因而對未來引頸盼望。可更多時候，需要的是與自己相處，具體實踐信任與獨立，而人本來就都是獨立的個體啊。只不過因為愛，兩個獨立的個體願意互相包容、相互扶持，不是將目光緊緊投注在對方身上，而是肩並肩地朝同一個方向走去。
回到台灣，再次分別，我想我可以做得更好了。
「我們就慢慢地走，時間會證明一切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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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ritten on the way home
僅以此文紀念這十天 下週重返職場，謝謝替我充飽電
原文撰於 April 6, 2018